“祖父,孙儿已熟悉了蓝关情况,可为搂将军参谋。而蒙军并不只有一路攻关中,祖父还是回长安坐镇为好。”
“我知你这孩子是担心我,然而关中已无兵力,蓝关若失,回长安又岂能安全?退无可退,不必退了。”
“孙儿并非此意,而是……”
“而是嫌我老而无用了?”
吴泽当然不是这意思。
吴潜并非没有别的事情要处理,事实上整个关中在太平时节的治理都有够他忙的了,战时他要处理的也不止是南线,而是整个大战场的后勤调度、以及整个关中的坚壁清野。
连他都要到蓝关来,已经说明了整个川陕已经到了极限。
此时吴潜却不说这些,笑着拍了拍吴泽,不让孙子说话,自顾自地说起来。
“那日,我与你说谢安的功劳不够,那何等功劳才够?当收复失地、四海归一。收复是功是罪,已非我所能考虑,今日只谈如何做。”
“是。”
“我们与蒙古国力之差距,须有大胜方能弥补,一场两场,不够。我说不准还得胜几场才够,想来是看不到那天了。只说……开始扭转国势的第一场大胜,由王坚在钓鱼城打出来了。此次,是第二场,没有钓鱼城的地势,且蒙军数路来犯,我们一路都不能输。”
话到这里,吴潜叹息道:“难。”
当然难,若说钓鱼城一战是奇迹,扭转国势需要一次次的奇迹。
“越是难,心气越不能泄了。关中没有兵力来支援,只有我这手不能提的老朽来,来给将士们鼓鼓劲,我们咬牙撑到蒙虏撑不住的时候,那就是胜了。”
有这样地位够高的人坐镇,士卒才不会起投降的心思。
战意高、足够坚决,大概就是杨大渊与王坚之间的区别。
吴潜说着这些,疲惫地躺下。
“观这几日攻势,我感觉蒙虏已经急了……也是,抢掳惯了的强盗,开战一月犹未见战利品,如何能不急?”
“不怕他们急,急也攻不上来。”
“依蒙军攻蜀战例,不少山城都是被他们夜攀险地、偷袭得手,你莫当他们只会骑马射箭,不可懈怠。”
“是,请祖父好好歇息,孙儿这便去巡城。”
……
吴泽本是翩翩贵公子,短短几日战事却让他脸上的皮肤都显得有些粗砺起来。
他成长得却极快,愈发沉稳。
有些人就是做什么都有天赋。就像吴潜,年纪轻轻便能中状元,胜过许多寒窗苦读的人。
吴泽亦是如此,习文学武,治军打仗,上手都很快。
他如今已代替魏先生,暂时当搂虎的参谋。
那魏先生说是读书人,其实都没有功名,只是识得字、会算帐。吴泽出身于状元门第,自觉至少做得不会比魏先生差。
但这夜与搂虎坐在望台上闲聊,搂虎却说吴泽不如魏先生。
“魏先生平时都给将士们提心气,吴郎君便不会。”
“要如何提心气?”
搂虎想了想,招过一个士卒,道:“栓娃你来说,想让吴先生给你说什么?”
“魏先生说,这一仗我们能赢哩。但额正问他为啥能赢,戍楼就给砸塌了。”
“那你想知道我们为啥能赢?”
“也不是,额跟着将军打仗,但就是……魏先生没了,有两日没给额们谈心哩……”
吴泽没做过这些,也不敢贸然学着前任参谋去开解士卒,只试着给这栓娃说说为何能胜。
想了想,他说的还是吴潜刚才说的那句。
“我们能撑得住,蒙虏撑不住。蒙虏打多久,我们就守多久,最后肯定是他们先撤。他们还忙着争权、争财,已经急了。”
“那我们这路守住了,其它路破了怎么办?”
吴泽就苦笑,道:“放心吧,我们这路是最难打的……”
忽然。
搂虎猛地站起,张开他的弓,对着悬崖一箭射出。
那分明不见人的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,有人滚下悬崖。
“敌袭!”
正月末的夜色很暗,稀薄的月光中人影难辨,望台上的篝火却照亮了搂虎与吴泽的身影。
“嗖!”
搂虎纵身一扑,将吴泽扑倒,再一回头,只见黑暗中已有一支支钩索钩在城垛上。
在这开战之际,他心里却还浮起一个念头。
“吴相公说的对,蒙虏果然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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