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着一应修士的面,魏十七坦坦荡荡将东溟城收入瀑流剑中,众人在惊叹之余,不无忌惮,一旦入了他的洞天,岂不是任人宰割但东溟城提供的种种便利又无法抗拒,如何取舍,让人为难。
褚戈目光闪烁,反复猜测着他的用心,却猜不透。易地而处,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洞天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里,哪会如此坦荡,公之于众。魏十七想要什么难道他真的飞升在即了就算如此,他也应该把瀑流剑传与秦贞,留下一招后手,助她掌控东溟城才对伤脑筋,真是伤脑筋
低头沉吟片刻,魏十七开口道:“都散了吧明日一早,如有意寄身东溟城中,躲避天灾,到成厚处落籍,炼妖山上柜坊、功德殿、银钩坊、沉默之歌、诸派肆廛仍循旧例,各家自行打点,多余的商铺屋舍,或租或卖,交柜坊全权处置。山下的居所,由陈素真拟个章程出来,妥为安置入迁的凡人,不得有失。”
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,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耳边,众人细细咀嚼着话中含义,稍有些头脑的,无不心中一凛。东溟城的崛起打破了门派的分野,宗门传承变得不那么重要,取而代之的是城主一脉、昆仑嫡系、昆仑旁支、南蛮三宗、散修盟会等抱团的利益团体,在这些团体中,出身固然意味着捷径,但并非绝对,心性和能力才是晋身的根本,金三省区区一介凡人,经金小蝶推荐进入柜坊,在褚戈手下从学徒一路做到掌柜,转投阮静门下,成为城主一脉的中坚,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如今,魏十七终于踏出了关键的一步,“落籍”意味着他们在接受东溟城庇护的同时,也将承担相应的责任,比如说,赋税和劳役,宗门将被进一步打散,或许他们从此同属于一个门派,东溟派。
众人各怀心思,各自散去,魏十七将瀑流剑抛给阮静,忽然觉得意兴阑珊,他朝秦贞招招手,道:“陪我走走。”
阮静抱着飞剑,下意识扁扁嘴,欲言又止。她的心有些乱。
寒风呜咽,黑幕障天,秦贞并肩走在魏十七身旁,伸出手去挽住他的胳膊,心情一点点好起来。她絮絮叨叨跟他说话,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,比如说谢景岚带着他的胡人老婆和混血女儿来到了东溟城,老婆不会说汉话,一味微笑,女儿叫乌维,聪明可爱,一副小大人模样,喜欢吃血肠,再比如说中原横遭惨祸,地裂星陨,死难无数,许砺在辛老幺和岳之澜的护佑下赶到东溟城求援,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,找不到门路,秦贞有心帮忙,却也无能为力。
魏十七静静听着,偶尔插上一两句,他知道秦贞需要的是倾听和陪伴,她跟余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,她聪颖,坚定,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,愿意付出代价,也懂得取舍。相对而言,余瑶要更柔弱一些,这种柔弱更多表现在精神上,她有点优柔寡断,患得患失,坚硬的是外壳,而非内在。余瑶宁愿选择抛弃肉身,投入八女仙乐屏,逃避残酷的世界,读诗,度曲,平静地度过余生,也不愿在尘世挣扎等待。这是她的选择,魏十七愿意成全她,无所谓对错,无所谓为她好不为她好,想清楚了,要去,那就去吧。
说了一阵话,秦贞话题一转,问起飞升的事,魏十七想了想,觉得没必要瞒她,便简略解说了几句。
山中方一日,世上已千年,此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一,飞升上界要经历时光洪流的冲刷,肉身溃败,百无一存。古修士殚思竭虑,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,终于创出了“炼魂神兵”,开魂眼,摄精魂,以魂魄之力洗炼肉身,抵抗时光洪流,得以飞升。
秦贞听得很仔细,也很细心,她问道:“时光洪流冲刷肉身,对魂魄无碍”
“不错,飞升失败的修士,肉身无不溃败,魂魄却完好无损,如以秘术延命,亦可长存于世。”魏十七记起镇妖塔下的黎洄、郑尺八、刘云霄、过源,黑龙潭下的尹陌北和盛精卫,前者依托洞天至宝,后者借重妖气灌体,以不同的方式延续了意识,但毫无疑问,他们都算不上是“人”了。
“飞升失败,魂魄还能夺舍转世吗”
“嗯,按理说可以,不过你要知道”魏十七竖起一根食指,“首先,夺舍和转世是两码事,夺舍指魂魄强占他人肉身,如同倾水入空瓶,转世指一点神魂不灭,投入母胎重新为人。其次,夺舍谈何容易,你看普天下的修士,有几人夺舍成功妖族传有夺舍秘术,那是因为它们的魂魄足够强横,经得起夺舍的冲击,换成此界之人,早就魂飞魄散,湮灭于无形了。阮静夺舍卞雅的躯壳,似乎轻而易举,不要忘了她是天狐之女,熬过了血脉觉醒,魂魄坚韧,又有九黎动用镇妖塔相助,这才险之又险,觅得一条生路。至于转世,需抛弃通天修为,泯灭所有记忆,甘受六道轮回,先不谈投得人身有多艰难,退一步,就算侥幸投胎成功,如无师门护佑,重修道术,也只能以凡人之躯,浑浑噩噩,度过碌碌一生,再退一步,即便有人引入师门,资质根骨未必上佳,如若沦为迎来送往打杂服役的下等弟子,饱受白眼,可甘心转世这条路,其实并不比夺舍容易到哪里去,只有神魂不灭,突破天人之际,回想起前生今世的一切,才算真正实现了两世为人。”
秦贞静静道:“就像金三省那样”
魏十七停下脚步,诧异地看了她一眼,秦贞向他甜甜一笑,紧紧抱住他 -->>
第十七节 这是多么残忍